读了江晓梅、范立舟的《从苏词看的妇女观》,总觉得论述不够全面。评价一个历史人物的妇女观,显然不能单纯从他的词着手,还要看他的人,看他对妻妾的不同态度。仅凭几首词,特别是仅凭《江城子/十年生死两茫茫》来看一个人的妇女观,就由此断言其代表了当时士大夫的一种进步的妇女观,似乎有些牵强。
东坡先生文风豪迈,堪称一代大家。我们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妻子一往情深,一曲《江城子》至今读来令人。这种对原配妻子历久不忘的深情,着实打动了历代的千千万万人心。然而把他对妻妾的不同态度对比起来加以考察,可就有点大煞风景,令人们不得不对他的深情形象另作评价了。
东坡先生有句曰:“枝上柳絮吹又少,天涯何处无芳草。”这可能也是他的妇女观的一个侧面。纳妾乃古代文人通行之举,这本无可非议;然妾者也是人也,对待姬妾之情显然不可与对待亡妻相提并论,但也不能相差太巨,这种观点大概并不为过罢?一生姬妾众多,风流韵事层出不穷,而他对这些姬妾的态度,则基本是无情无意,完全如宗法制度,仅仅是将她们视作私人物品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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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东坡平生坎坷,多次被贬,贬官之时,将身边的姬妾一律送人,这也许可以作无奈解释;然而这其中据说有两妾已经身怀有孕,他也无暇过问,这就有点了。后来北宋末年的宦官梁师成以及翰林学士孙觌,都自称是苏东坡送人之妾所生的苏轼之子,就连苏东坡认可的儿子苏过,都对这种情形不予否认,而与梁、孙亲密无间。据说梁师成顾及兄弟情谊,甚至对家中帐房说:“凡小苏学士用钱,一万贯以下,不必告我,照付就是。”寻觅芳草召姬纳妾最后竟闹到有了孽债这个结局,也是弃之如弊帚,东坡先生待妾有何情意可言?
据说更凄凉的是一位名叫春娘的妾,苏东坡的朋友蒋某来为他送行,偶然见之,大为钦慕,便欲以白马相换。东坡先生立刻点头应允。但这消息被春娘听说之后,却坚辞不肯,指责其名曰怜香惜玉,却要将人换马!激愤之下,当场撞槐而死。――虽然是姬妾,却也是女人,女人而竟被自己所爱的男人视做马驴,既恨且辱,真是了无生趣,东坡先生进步的妇女观难道就是如此行状吗?
在苏东坡的姬妾中最有名的莫过于,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苏东坡送人、得以陪他流放岭南的姬妾,也是多少人褒扬他的深情形象的有力佐证了。然而细细考察之,当时的苏东坡虽然已经鳏居,尽管王朝云与他、尽管王朝云还为他生下了儿女,她仍然没有能够成为他的正式妻子,到她死后,苏东坡也仍然只是在她的墓碑上写着“姬人”二字。因为她出身卑贱,因为以妾为妻乃是当时社会大忌,于是这个聪慧的女子便只能一生无闻。虽然她通晓经史、临终大悟,也无力改变人生。
苏东坡的待妾之道,在中国古代士大夫里头很有典型意义。他以豪迈豁达闻名,待妾也不过如此。王朝云是苏东坡被贬为杭州通判时,娶之为妾的,此时的苏东坡已经四十岁了。在苏东坡的妻妾中,王朝云最善解苏东坡心意。一次,苏东坡退朝回家,指着自己的腹部问侍妾:“你们有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些什么?”一答:“文章。”一说:“见识。”苏东坡摇摇头,王朝云笑道:“您肚子里都是不合时宜。”苏东坡闻言赞道:“知我者,唯有朝云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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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东坡在杭州四年,之后又官迁密州、徐州、湖州,因“”被贬为黄州副使,这期间,王朝云始终紧紧相随。在黄州时,他们的生活十分清贫。元丰六年,王朝云为苏东坡生下了一子,取名遂礼。驾崩后,继位,任用司马光为宰相,全部废除了的新法;苏东坡又被召回京城升任龙图阁学士,兼任小的侍读,这时的苏东坡,十分受宣仁皇和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的赏识,政治上春风得意。两年之后,苏东坡再度被贬任杭州知府。杭州百姓非常爱戴他。
此后苏东坡又先后出任颖州和扬州知府。宋哲宗时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(今广东省惠阳县),这时他巳经年近花甲了。身边姬妾陆续散去,只有王朝云始终追随。这时的苏东坡亦良心发现,感叹作诗:不似杨枝别乐天,恰如通德伴伶元;阿奴络秀不同老,无女维摩总解禅。经卷药炉新活计,舞衫歌板旧姻缘;丹成逐我三山去;不作仙。序云:“予家有数妾,四五年间相继辞去,独朝云随予南迁,因读乐天诗,戏作此赠之。”然而时间不长,王朝云在惠州又为苏东坡生下一子,取名干儿,产后身体虚弱,不久便溘然长逝,年仅三十四岁。
朝云死后,苏东坡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,并在墓上筑六如亭以纪念她,可是最终他仍然爱惜名声,未能给她一个名份,他对姬妾的态度可见一斑。当然,妾身下贱,妓女就更下贱了,这也是当时士大夫的观念。东坡先生虽然常常与名妓互相唱和、名士风流,但是心里头,是鄙视她们的,不曾当真爱护或疼惜过她们的身世遭遇。苏东坡曾称一名妓为“知己”,可是他始终不肯纳她为妾,名妓只能在绝望之余落发出家。因碍于封建传统观念的束缚,因内心深处那种认为妾身下贱的对妇女的歧视作怪,即使知音如王朝云,结局也不过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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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然,评价历史人物还必须把他放到当时的历史客观条件下去考察,我们不能苛求东坡先生就能具有现代意义上的妇女观,那是不现实的。同时,评价历史人物还不能同评价他的作品完全相提并论,因为如果以作者的妇女观为惟一角度来评价他的作品,往往很容易把今人的道德评价标准强加到古人头上。
如果以现代的思维方式去强求古人,从纯粹道德角度去阅读他的文学作品的时候,往往会影响阅读者对作品的真正感受,从而带来这样的疑问――我们究竟是在进行文学欣赏,还是进行妇女观的道德评判?
此文既然是在论述东坡先生的妇女观,本着必须把他放到当时的历史客观条件下去考察的原旨,就不能一并把东坡先生脍炙人口的大作都全盘否定,这也是不可能的。但我们仅就东坡先生的妇女观这个议题而论,其妇女观就是在当时,是否就能称得上一种进步的妇女观?这大概还是需要商榷的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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